刚进七月，距上次脑梗七年后，九十有五的丈人再次发病。这次直接是昏迷，在大医院观察室两夜治疗无果后，转院进了我老父卧病的医院，同院不同层，而九十有七的老父在此已一年半了。

       丈人入院继续昏迷，三天后突然睁开眼睛，开始说话含混不清，没几天就大致正常，旁人能够基本听清。丈人醒了，且意识大体如前，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却多了起来。他“自我感觉”不错，提出立即出院，这让我们吃惊不小。因为这次发病，他的身体机能大幅下降，不仅排泄已无法自理，而且体内还发现新的疾患，而他认为自己能够像上次逐渐恢复，但我们又不能将他的病况完全讲透，生怕对他打击太大。而且出院后，家里无人具备专业护理能力，而且可能殃及已九十出头、疾病缠身的丈母。

       当丈人经过几天的轮椅和康复，意识到已无法恢复到生活自理状态时，转而情绪低落，不仅影响睡眠，而且胃纳不足。他对周围都是失能病人的环境极度不适，对护工的护理时有微词，对病号饭“没有胃口”，认为自己已“快要崩溃”了。这让我们很是烦恼，心情十分压抑。

       40多度的连续高温，我们一天不拉每天探望，还要体谅他的处境，纾解他的情绪，至于送去专门烧的菜和点心也是必不可少的，还根据本人意愿专门为之配置了新手机。

       其实，我们已经领取《老年保障卡》，也已是需要照顾一下的人了。

       反观老父，阿尔兹海默症，时常处于混沌状态，似醒非醒，似梦非梦，安安静静地活着，他自己不觉痛苦，也使我们的烦恼大为减轻。

       为此，除了对于“深度老龄化”的体验外，这次还让我想到一个问题：清醒和混沌，孰是孰非？一般情况下，人们当然会倾向于清醒，而对阿尔兹海默闻风丧胆，但是当清醒成为一种痛苦——无论对本人还是他人时，这样的“清醒”就值得商榷了。有人说，宁做痛苦的清醒人，不做无忧的梦中人，这是他没有经历过真正的“痛苦”。反之，在死亡并非个人意愿使然的环境下，混沌倒是可以减少甚至消除自己和他人的痛苦的。

       因此，当清醒带来的只是痛苦的情况下，我宁愿让自己混沌起来。